http://hk.news.yahoo.com/article/100110/4/g1rq.html
(明報)2010年1月11日 星期一 05:05
【明報專訊】山東煙台市一對被稱為「最牛釘子戶」的夫妻，8年前開始堅守在斷水斷電的百年青磚屋內，與政府的拆遷拖拉機對峙4年零8個月。兩人學法律抗爭，無數次上訪，「到北京，很多人睡天橋底，有些上訪10年、20年，有些80多歲，有些要去天安門城樓跳下。我們終於感到絕望了！」釘子戶感到走投無路，千里來港申訴，「香港自由，公正，是我們最後的希望！」
據煙台媒體報道，當地政府2003年勒令市中心西洪街、中心街一帶760戶居民遷往市郊，收地建文化廣場。現年47歲的釘子戶劉君光說，不少居民都不滿賠償，組織代表上訪，但當局截斷水電，全區陷入黑暗，居民陸續搬走。08年4月，剩下劉家單打獨鬥，「除了房子，我們還有土地使用權，一塊錢也沒賠，這是非法拆遷」。
夜半窗被砸 臉插碎玻璃
後來，當局拆光周圍大片房屋，開始深挖10米地基，青磚屋看來在工地高高聳起，特別顯眼。「我們點蠟燭、燒柴過活，每天騎自行車運一桶水，剛夠洗手刷牙做飯。」劉君光說，已忘記那時有多少個月沒洗澡。「半夜睡覺，外面拖拉機猛挖，房子震壞了漏水，下雨，妻子出去修理，陷在泥石流裏，幾乎淹死，我踩木板救她上來。」他妻子孫汝英掩面痛哭﹕「老百姓怎麼這麼命苦啊……」
妻子孫汝英說：「有天晚上睡覺，頭頂窗戶被砸，巨響！我臉上就扎滿玻璃碎片！那些日子不是人過的啊……」他們被當地媒體稱為「最牛釘子戶」，震撼的圖片也得了新聞獎，「但記者從沒當面問我們一句，全是聽官的話」。
兩部門曾因強拆決定興訟
07年12月11日，誓言要用石油氣與家園共存亡的釘子戶被強行拖出，青磚屋終於被拆，原址已建成大劇院，釘子戶開始踏上無盡頭的上訪路。
記者翻看他們帶來的資料文件，發現當地並非一面倒「官官相衛」，比如一份山東省建設廳批出的信訪文件，明確寫到﹕「孫汝英……中心街區綜合整治點存在非法拆遷問題。」當地法院文件亦顯示，市建設局一度不認同房產管理局的強拆決定而鬧內訌，兩部門甚至為此興訟。本報去函煙台市建設局和房產管理局，但未獲答覆。
「我們每天騎單車30里路往信訪，認識很多訪友叫我去北京，說信訪可免費坐公交車。」兩人去了3次，每次露宿街頭幾天，「有些乘務員讓我們坐，有些一聽信訪，就大喊：『滾下去！』全車乘客沒一個人出聲。」夫妻到了國家信訪部，卻發現「四面八方都是上訪者，很多睡在天橋底，有些上訪10年、20年，想不到有些老人已80多歲了。有人上次還說﹕『一定能告倒那些官，否則就去天安門城樓跳下！』下次重逢，他卻說﹕『看來要去跳天安門了。』」
上京睹上訪者慘况感絕望
去年世界人權日，夫妻二人在信訪部見到大群訪民哭著包圍幾個外國記者遞材料申冤，孫汝英說﹕「我想過去，但他（丈夫）拉著我。」劉君光解釋：「中國沒有人權，顛倒黑白，但醜事別跟外國人說，我覺得有點賣國，我心裏實在難受。」
釘子戶自言上訪長了見識，「路上都是各省來的警察、便衣，聽口音捉人截訪，各抓自己省的，去到最高法院，那胡同真是黑不見底啊！訪民不斷被抓走，不斷又回來，還跟我分享經驗，都是很慘的人。我們來找希望，卻終於感到絕望了……」
他們自知抗爭未必有結果，但「至少想說出自己的內心話」，為免被半路截訪，兩人悄悄從山東坐火車到廣州，輾轉奔馳千里，持5日自由行簽證上周一抵港，住在旺角一家賓館。夫妻倆帶著全副家產3000元，背囊裝滿兩袋酥餅，「不花錢去餐廳，每天就吃餅，在火車和賓館盛開水喝」。
來港沿路遇好人 感人性溫暖
賓館的管房阿姐說﹕「他們好可憐，我們這裏以前也有客人在內地被逼害，賣光家產來香港。」她向老闆求情，讓釘子戶的房租由150元減到50元。孫汝英說﹕「我們在房子被拆時被打了，住了9天醫院，政府卻自稱『人性化執法』。到了香港，我們沿路遇到都是好人，才真正感受到人性的溫暖。」她說，書店老闆、途人、賓館阿姐曾幫他們聯絡媒體，「我們問路，又走錯，那香港人在半條街外看到，還跑過來教我。這裏是真正的文明，也是我們的終點站，最後的希望」。
明報記者 覃純健
